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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0-15 16:31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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梵天纪(三十八)
【突然发现,我那么讨厌那句——你与西方有缘……缘分就是去给你当牛做马?】
“龙不会蜕皮吗?”狸姬好奇地睁大了眼睛,“哪怕你是一条蛇飞升而来的,也可以不用蜕皮了?不用每过一百年就那样疼一次了?”
玄苍随意叼起一根草棍,半眯着眼睛,从看太阳转向看狸姬,“你猜。”
狸姬不再说话,婉转婀娜地蜷在他身边。——以前他刚刚带她回洞府的时候,她对他的尾巴特别感兴趣,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好奇,总是下意识盘绕在他腿边。
若他闲来无事,也会现出蟒尾,卷着她起起落落地逗弄,后来时间久了,他们就更加习惯,狸姬喜欢缩在他腿边,玄苍喜欢揪乱她的头发。狸姬突然发现,原来之前两百年的岁月,居然是如此静谧安好。
过了很久,狸姬小心地轻抚着玄苍右腹侧那道剜胆留下的伤疤,柔声说:“以后,咱们就住在这山里,哪都不去了,什么妖王,什么化生,咱们都不理会了,好不好?”
毕竟是剜胆,一般妖兽来这一下都会是要命的,此刻玄苍仍然疼得厉害,却又无法运功自我疗伤,只能慢慢等它自己愈合。即便愈合,这胆囊也已残破不全,再习功法,也是横加壁垒,至于蛇王还是妖王,他都没来得及细想。
就这样,和狸姬守在章尾山,在山林间自由快活,当然是好,可玄苍向来不是好相与的。他对狸姬好,是因为他私心偏爱,而狸姬也愿意为他命都不要,若是换了别人,自然有仇报仇、有怨报怨,一分一毫都别想白白揭过去。
更何况,那九灵元圣那小老儿让狸姬吃了那么多苦,他怎能不出这口恶气。若不是此刻右腹伤口疼痛难禁,他早就冲上东极妙严宫砸场子去了。
有仇不报,玄苍憋屈,而且是异常憋屈。
跟玄苍一样憋屈的,还有依旧栖身于缙云山飞瀑边密林深处的凤徵。
一连数日,他根本得不到关于芜菁仙子的任何消息,就连私下与他相交厚密的水火童儿也不见了踪影。
越是心急,腹背上的伤口就越是难以愈合,他就这样,带着一身伤,狼狈地置身密林之中,每日随便淘点野果果腹。
混元金斗已经被芜菁带走,他肚腹内伤痕累累,每日不断作痛,有时甚至疼得不顾背上鞭痕,左右辗转。
由于伤势太重,凤徵亦无法以功法运行周天来促进腹脏创口愈合,只能每日盘膝端坐,二目下视丹田,静久六景自现。
堂堂截教三代掌教大弟子寥落至此,这消息飞一样传遍四海八荒、天地人三界。
那日,凤徵腹痛难耐,蜷缩着身体忍了半天也未能好转,只好强撑着盘坐起来,运功习法。
不知什么时候,树梢上静静立了一位须发皆白、布衣粗衫的老翁,他一手持降魔杵,一手捻着念珠,口称阿弥:“虚而灵,妙而空,冷而看,默而明,亭亭雪,盏盏松,杳杳云,百鸟诵。”
凤徵闻言,抬头一看,原来是当日他将紫绶仙衣交还十三洞天时,拦在路上的老翁。
他肚腹实在疼得厉害,什么明什么空,一时也参详不出所以然,只略略稽首,以示施礼。
那老翁将脸一抹,朗声大笑:“徒儿,我说过,你与西方有缘。”
凤徵强打精神,仔细看去,原来是西方接引道人。
当初,他虽身在截教门下,可接引、准提二位西方圣与他说法讲经,有着半师之缘。此时接引道人现身山林,凤徵倒头便拜:“恭迎师尊。”
接引长袖一拢,带出的气息将他搀扶起来:“徒儿,你是否还记得,当年青石板路上,葫中藏洞天?”
凤徵略略垂首:“弟子记得。”
他一手暗中掐着小腹,身形也有几分佝偻,但对当日老翁留下的偈语,却是一字不错:“世间修行,求的是有为法、如是观,却不知其间,无情有性,才是佛性等故。如观水波,静如何,澜如何,皆是水。”
“字不错,意不错,不知在你心中,法相可曾有错。”接引道人说道,“如今,你已遁出截教,还有何念念不舍?”
凤徵自嘲一笑:“非是遁出,而是逐出。弟子身在何处并不打紧,只是牵念未尽。师尊曾有教诲,人生一世也好,草木一秋也好,生生死死,皆是往复更迭。既是更迭往复,自是要了却心愿,不然世间轮回,如何能有尽头。”
接引道人捻动佛珠,叹息道:“万事万物都是妄念牵动自性而起的幻相,而非自性起用,身也是因心有尘。”
“若想心无尘埃,则需自行了断因果。弟子愚钝,执念已生,便无法斩除。”他在接引道人面前深深拜下,“求师尊成全。”
“也罢,也罢。我既现身,必得告诉与你,芜菁仙子已被缚住仙法,锁住琵琶骨,囚在蓬莱岛底。那水火童儿也被打落凡间,需受九十九劫,方可再行修炼。”说完,接引道人随手一扬,一股青光划破天际,疾驶而来,稳稳落于他面前,“既有因缘起,便有因果定。眼前色相皆成幻,静里乾坤不计春, 沧海纳百川不溢,大镜含万象有余。你便持此剑,去了却你的因果吧。”
“锁住琵琶骨?!”凤徵心头一惊,截教门徒皆是修行之人,若是法力被封,便不过如同寻常一般,穿透琵琶骨,已是重责剧痛,这一切,若无偷取混元金斗,便不会发生。
此时四海俱知芜菁仙子强取混元金斗,救助已被逐出师门之孽徒,就算通天教主再如何偏爱小徒,也不得不重刑则之,方可堵住悠悠之口。
而静静躺在接引道人足下的那把剑,便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绝仙。
他见剑如见人,又闻芜菁被锁琵琶骨囚在深海,一时信念大动,腹脏间的旧伤也跟随意念剧烈发作起来。
他上前接剑,持强撑起身体,却又心下茫然:“师尊取了截教至宝,他日相见,只怕,只怕两位师尊难以说话。”
接引道人低眉垂眸,笑着摇头:“世间因果俱全,今日我拿他绝仙剑,他日必还他荡魔杵。八百年后,龙华聚首。——此间奥妙,通天圣者自然能够领略,你无需多心。”
凤徵眉目一敛,再抬起头,说得却是:“师尊,我知您今日之意,是要断了我与截教最后一丝情分,不打紧,凤徵尽可如您所愿,只要小师姑能平平安安。”
“去吧,有去有回,了却因果,方得证道……”准提声音越来越小,身形已然飘然远去。
凤徵再无顾忌,右手紧紧握住绝仙剑,剑柄抵在腹间,使出最后法力,踏云飞驰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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